“王主任，我父親走了，走得很安詳，他說沒有遺憾了，真的非常感謝您！。”從醫(yī)二十多年，類似的告別電話王凱峰時常會接到，因為他接診的多是晚期腫瘤患者。然而，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掛斷電話后,他的臉上沒有傷感，反而流露出一絲終于釋懷的輕松。他加快腳步走回辦公室，翻出鎖在抽屜里的日記本寫下：一位特殊的病人走了，再也接不到每個月的那通“問診”電話，但我沒有遺憾。在生命的最后階段，他沒再忍受饑餓，離開時擁有最起碼的尊嚴。

這位特殊的病人是誰？而他的離開又為何會令王醫(yī)生大發(fā)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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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拒了化療

回家吃美國寄來的米粉

一個夏日的中午，錢報記者在杭州市腫瘤醫(yī)院見到了王凱峰醫(yī)生，他剛從某社區(qū)醫(yī)院坐診回來，回顧起與那位特殊病人相處的點滴，他有許多的由感而發(fā)。

事情得從半年前說起。王凱峰與幾位同事一起到城西某康養(yǎng)中心義診，照理都是醫(yī)生們排排坐著，然后病人一個個排隊問診。“醫(yī)生，我是幫老伴排的隊，他躺在床上過不來，能麻煩您過去看看他嗎？”隊伍中一位老太太禮貌地懇求，那雙充滿渴望的眼睛更令人難以拒絕，再加之一旁康養(yǎng)中心的工作人員也證實了老太太說的情況，他便跟著走了一趟。

“那會是冬天，盡管老先生蓋著棉被，但我一眼就能猜出棉被下藏著一個消瘦的身體?？傻任蚁崎_被子查體時，還是被老人家的身體震驚了。1米7左右的個子，體重才60多斤，真是瘦到皮包骨的那種，肚子深深的凹陷，整個身體就像是一艘內部被挖空的小船。”王凱峰說。

在路上的時候，老太太已經(jīng)告知，老先生才70歲，3年前查出胃癌做了手術，1年多前復發(fā)。腫瘤是一種消耗性疾病，晚期腫瘤患者絕大多數(shù)會出現(xiàn)身體消瘦的情況，可瘦成老先生這般的，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王凱峰俯身湊近老先生，握著他的手，問了一連串姓名、年齡、家庭成員之類的簡單問題，以判斷老先生意識清晰，只是他全程閉著眼睛，而且特別不愿開口說話，每次回答都是最簡練的兩三個字，或干脆用點頭搖頭來回應。如果光是腫瘤的消耗，老先生應該不至于虛弱至此，可他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最終還是老太太解答了他的疑惑。

原來，自胃癌復發(fā)后，老先生因擔心放化療的副作用大，會縮短生命，因此拒絕治療。可家人不愿就此放棄，尤其是在美國的小女兒，讓在國內的姐姐把父親的病歷資料發(fā)過去，她拿著去咨詢了多位專家，一家人斟酌再三，決定采用一種“低碳水化合物飲食法”進行抗腫瘤治療。

所謂的低碳水化合物飲食，就是得少吃米面，多吃蔬菜水果，肉可以少量吃。至于具體的分量配比，全是美國專家調配好并制成粉每月郵寄過來。目的是通過這種方法減少癌細胞的能量利用，從而“餓死腫瘤”。而王凱峰見到他時，老先生已用這種營養(yǎng)粉代替一日三餐有近一年時間。當時他就感嘆：“就這樣的吃法，也許腫瘤還沒餓死，人就先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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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癌細胞確實需要大量的碳水化合物來供能，但吃進去大絕大部分碳水化合物其實是被身體正常細胞吸收的，于是癌細胞就靠消耗皮下脂肪來供能，這就是為什么腫瘤患者尤其是到了晚期時大多會身體消瘦。”

“所謂餓死腫瘤的治療方法目前還處于研究階段，而且你們這樣的做法誤解了餓死腫瘤的含義，所謂的抗癌食物至今尚未發(fā)現(xiàn)。”

“腫瘤病人需要營養(yǎng)而不是排斥營養(yǎng)，因為營養(yǎng)充分才有好的體力與腫瘤斗爭，才有好的免疫力來控制腫瘤。”

……

王凱峰坐在老先生床前整整講了40來分鐘，把關于腫瘤病人的飲食掰開了揉碎了講，老先生原先冰涼的手已被他的大手捂得熱乎乎，離開時還留了自己的手機號碼。

兩天后，老先生的大女兒打來電話，說是老人家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全家人商量后決定讓他恢復飲食?？紤]到老先生的特殊情況，王凱峰建議從米湯、面湯、魚湯、肉湯等流質開始，接著是半流質，最后到正常飲食。而吃的內容也無需特別講究，只要家常便飯就好。

就這樣，一個月后，老先生的精神狀態(tài)大有好轉，從整天閉著眼睛懶得說話，到愿意睜眼說話，并且能在床上坐一坐了。而在之后的大半年時間里，老先生的大女兒每月都會給王凱峰來一通電話，內容多是說，老人家的腫瘤在繼續(xù)惡化，但精神面貌在好轉，不是整天在床上昏睡，而是能跟家人談天，甚至坐著輪椅到花園里曬太陽。

最終，老先生雖沒能敵過癌魔，但在生命的最后階段，他沒什么痛苦，跟家人與老友見了面道了別，然后安詳?shù)仉x開。

專家點評：

家常便飯才是最好的抗癌食物

由于環(huán)境污染、飲食結構與生活方式的改變等因素，惡性腫瘤的發(fā)病率正在逐年上升。據(jù)國家癌癥中心發(fā)布的數(shù)據(jù)，中國的惡性腫瘤患病人數(shù)位居全球第一，惡性腫瘤已成為國人的主要死亡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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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一個家庭遭遇癌癥患者，尋找合適的治療方法讓病人活下去是他們唯一的目標。近年來隨著腫瘤診治技術的進步，如抗血管生成治療、靶向治療、免疫治療等方法的應用，使許多中晚期腫瘤病人獲得了更多治療機會，生存時間得到了延長。但同時也給患者及家屬帶來了一些困惑。比如，抗血管生成治療的目的是“餓死”腫瘤，那么，腫瘤真能“餓死”嗎？很多病人認為腫瘤生長需要很多營養(yǎng)，于是采取類似“禁食”、“辟谷”的方法，吃很少的東西，希望能夠“餓死”腫瘤，這些方法科學嗎？

王凱峰醫(yī)生在遇見那位老先生后，先是給他做了營養(yǎng)評估，然后根據(jù)他的病情進行營養(yǎng)調整治療。在之后的半年時間里，雖然沒能遏制腫瘤的惡化，但在科學的營養(yǎng)支持下，老先生的精神面貌和生存質量都得到了大大提升。

由于腫瘤發(fā)病具有較強的隱匿性，超過七成的癌癥一發(fā)現(xiàn)就是中晚期，失去了手術治療的最佳時機。對于這類患者而言，基于營養(yǎng)支持的腫瘤姑息治療，使病人能夠帶瘤生存或許是一種更好地選擇。國內外大量研究表明，合理、規(guī)范的營養(yǎng)治療可以延長病人的生存期。因此，腫瘤病人吃什么非常重要，有科學的營養(yǎng)支持，才能更好控制腫瘤，進而戰(zhàn)勝病魔。即使像老先生那樣無奈離開，起碼能讓生命在逝去時保有一份安寧與尊嚴。

而至于腫瘤病人怎樣吃比較好？王凱峰醫(yī)生的回答只有四個字：家常便飯。跟家人一起分享粗茶淡飯，吃的是一份健康，同時也是一個平和的心態(tài)。

來源：錢江晚報／浙江24小時記者何麗娜通訊員何堃

值班編輯：張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