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涼山“懸崖村”折射扶貧路上的急和難
來源: 新華網(wǎng)四川2016-05-30 10:18:00 五月二十六日，涼山州支爾莫鄉(xiāng)阿土列爾村幾位村民攀爬懸崖上山，經(jīng)過十 多個鋼梯。記者楊濤張磊攝
央視連續(xù)三天報道《“懸崖村”扶貧紀事》，引發(fā)輿論強烈關注——
5月25日-27日，央視推出《“懸崖村”扶貧紀事》，連續(xù)三集分別關注“出行難”“扶貧款使用”和如何精準“拔窮根”。
報道中的“懸崖村”，位于涼山州昭覺縣支尓莫鄉(xiāng)，名叫阿土列爾村，海拔1600米。
山村看起來不高，但地勢險要，村民往返村寨，要攀爬落差達800米的懸崖。最近的一條山路，長約4公里，其中有13處峭壁，攀爬全靠藤梯。一些驚心路段，能下腳的地方不到手掌大。
出行閉塞，制約著阿土列爾村脫貧致富。央視記者記錄下駐村干部立下“軍令狀”、啃下“硬骨頭”的故事，一些新的變化在村子顯現(xiàn)，但過程卻異常艱辛，駐村干部用了很長時間普及“合作社”“分紅”這樣的概念，村民最后用土豆投票表決是否要發(fā)展集體經(jīng)濟?！鞍⑼亮袪柎宀皇菦錾街葑罡F的村，海拔比它更高的有，交通比它更難的有，自然條件比它更差的也有?！敝醒腚娨暸_四川記者站站長朱興建說，靠大量“砸錢”改變一個村的面貌并不現(xiàn)實，大涼山的扶貧工作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懸崖村”的痛和變，折射出了大涼山扶貧的急和難。
為什么不整村搬遷?
石漠化嚴重地區(qū)更迫切 那里村民常顆粒無收
四川大涼山，是全國十四個集中連片貧困地區(qū)之一，也是全國最大的彝族聚居區(qū)?！笆濉逼陂g，大涼山地區(qū)已有69萬人成功脫貧，剩下的38萬貧困人口大都居住在山高路遠、自然條件惡劣的地方，是脫貧攻堅最難啃的“硬骨頭”。
這是央視記者報道阿土列爾村的背景?！斑@個村確實呈現(xiàn)一種貧困狀態(tài)，其出行艱難狀況挺適合用鏡頭語言進行表達?！敝炫d建說，從中央到省、州、縣的扶貧政策正在落地生根，也為駐村報道提供了一個最佳記錄點。
據(jù)了解，這組報道從去年11月份“踩點”，前后去了五次，集中拍攝是在今年1月份，攝制組駐村一周時間，后期又補充采訪了兩次。“出行那么難，‘懸崖村’為什么不修路或者直接搬遷?”參與記者張力說，報道必須回答這個問題，否則會讓觀眾更加困惑。
昭覺縣公路管理局副局長袁文彬給了一個答案：“測算下來，‘懸崖村’修條路需要投資4000萬元，昭覺縣一年的財政收入才1個億?！?br>
然而，該縣不通路的村還有33個，為阿土列爾村修路，短期內不現(xiàn)實。整體搬遷暫時也行不通，因為在涼山州還有很多比這個村更急迫需要搬遷的地方。“阿土列爾村的土豆畝產(chǎn)達到三四千斤，比全州平均水平高了一倍，除了出行受到限制外，這個村的氣候(環(huán)境)相比算不上差?！睕錾街莅l(fā)展改革委主任趙玉聰提供了一組比“懸崖村”更嚴峻的數(shù)據(jù)：該州有40%多的村子海拔都在阿土列爾村之上，有1600多個村位于石漠化嚴重地區(qū)。
所謂石漠化，就是土壤嚴重流失、巖石裸露、土地不斷退化，村民只能在石頭縫里種玉米、種土豆，靠天吃飯還經(jīng)常顆粒無收?！艾F(xiàn)在最急需搬遷的是這些地方的群眾?！壁w玉聰說，涼山州要用5年時間把這個“硬任務”拿下來。
此外，像泥石流這類地質災害頻發(fā)的區(qū)域，隨時可能威脅到老百姓的生命安全，也要優(yōu)先考慮搬遷。阿土列爾村的搬遷將逐步展開，但目前并不是最急迫的。
四川省扶貧和移民工作局副局長劉維嘉認為，“大小涼山的彝族從奴隸社會直接進入社會主義社會，在扶貧攻堅中存在許多特殊困難，需要我們付出更多的努力?！?br>
記者前往“懸崖村”。
記者前往“懸崖村”。
暫時不搬遷還有沒有脫貧路?
駐村干部決定扶貧先扶智 票決成立股份合作社
阿土列爾村有98戶人，其中76戶住在山上。全村人均土地有0.07公頃，有三分之二的人已經(jīng)脫貧，確定的精準貧困戶為37戶。
短期內搬遷困難重重，并不意味著阿土列爾村沒有脫貧之路。
四川從對口幫扶單位選派88名干部到貧困縣任專職副書記，主抓扶貧工作，從全省各級機關選派了1.15萬名干部到基層，開展駐村幫扶。
29歲的帕查有格和28歲的胡文華，即是選派到阿土列爾村的駐村干部，他們分別來自縣政府辦公室和州委組織部。
“不可能因為沒有路，就等著來修路，脫貧等不起?！迸敛橛懈裾f，他們(駐村干部)也等不起，如果自己打退堂鼓，老鄉(xiāng)該有多傷心。
去年12月，四川省下?lián)芰朔龀执笮錾揭妥遑毨У貐^(qū)整村推進的扶貧資金，分到阿土列爾村頭上有100萬元。據(jù)胡文華介紹，除去16萬元用于解決學校的飲水問題，剩下的分別打到了村民的惠農卡上。扶貧資金如何使用，成為央視記者關注的重點。扶貧先扶智，兩個駐村干部首先做了件讓村民們開闊視野、統(tǒng)一認識的事。
村上打算辦一個養(yǎng)羊合作社，對于村民來說，這意味著要把已經(jīng)裝進口袋里的錢再拿出來，難度可想而知?！白詈镁褪琴I羊給每家每戶，該5只的5只，該3只的3只，合作社是什么，我們都不知道?！贝迕衲宓挠^點頗具代表性，許多在外面早就習以為常的做法，在阿土列爾村還是新生事物。
聽到反對聲音，帕查有格卻很高興：“提意見大家會一起坐下來，一起商量著干，反正我們一起住、一起吃?！?br>
幾個扶貧干部一點點地給村民們講解什么是分紅，怎樣來入股。最終，村里召開了村民大會，以土豆當選票進行票決，同意辦合作社的有92個、不同意的只有3個。
把村民手中的扶貧款集中到一起辦養(yǎng)羊合作社，相當于是“自找麻煩”，需要更多的擔當。央視評論認為，對于連路都沒有的“懸崖村”，僅僅是發(fā)錢，而不去教會村民怎樣“錢生錢”，扶貧就成了一錘子買賣，短期精準長期失準。
在扶貧攻堅路上，精不精準，關鍵不看形式而看成效。
養(yǎng)羊能否振興集體經(jīng)濟?
還要種植臍橙、青花椒 人心齊則泰山移
為什么選擇養(yǎng)羊?據(jù)了解，除了央視報道的攀爬懸崖的路之外，進出阿土列爾村還有一條相對安全的路，但要繞道康復村，全程長18公里，行程5小時左右。
因為繞行較遠，村民走得少，但借助那條路，卻可以把羊趕進和趕出村子。
合作社的入股標準是：精準貧困戶5000元，非貧困戶3000元。村干部們認為，精準貧困戶入股的標準高一點，分紅的時候收益也更高一點。
盡管起初有些村民不同意，但最后他們全部都加入了合作社。合作社打算第一批買400只羊，結果選來選去，只選中了60只。“要選肉質更好的，不然沒市場競爭力?！迸敛橛懈裾f，質量比數(shù)量更重要，扶貧要精準，錢也要花得精準。
3年前，村里曾家家戶戶都養(yǎng)羊，后來遭遇一場大病，1000多只羊死了一多半。村民意識到，養(yǎng)羊需要技術。
這一次，合作社把買回來的羊交給懂技術的農戶集中養(yǎng)殖，收益的一半歸養(yǎng)殖戶，另一半大家按股份分紅。養(yǎng)羊戶收益大，在村民推選中，基礎貧困戶獲得了優(yōu)先權，16戶中占了10戶。
伍哈是村上的貧困戶之一，他家空了兩年多的羊圈，又傳出了咩咩叫聲。讓他意想不到的是，由于挑選來的母羊一半都已經(jīng)帶仔，領到羊的第二天就產(chǎn)下了小羊羔。到5月底，村上產(chǎn)下的小羊已經(jīng)有六七十只了。在伍哈看來，母羊一年兩次下仔，好好養(yǎng)，明年生活就能好起來。
據(jù)胡文華介紹，養(yǎng)羊僅僅是阿土列爾村產(chǎn)業(yè)扶貧的第一步，接下來還要種植臍橙和青花椒。目前，購買來的1萬株臍橙，大多數(shù)已由山腳的村民小組種上了。
這些種植要三到五年才能見效，而駐村干部們的任期是兩年。于是，干部們把種養(yǎng)大戶請來手把手地教村民?！叭绻幌氲椒鲐毦褪墙o貧困戶項目資金，這樣是不行的，一定要讓他們真正有個長遠的發(fā)展?！焙娜A說，今年昭覺縣就業(yè)服務管理局將針對村上的年輕人舉辦電焊、養(yǎng)殖、廚師等多項免費的專業(yè)技術培訓。
劉維嘉表示，“十三五”期間，四川將繼續(xù)增大對涼山的投入。去年9月，省委省政府針對涼山存在的問題，制定了17條政策措施，主要是從增加財政投入解決涼山州重大的基礎設施建設、改善農民住房條件，同時加大教育扶貧的力度，充分調動當?shù)厝罕妳⑴c脫貧攻堅的積極性，“變要我脫貧為我要脫貧”。
央視評論認為，沒有比人更高的山，沒有比腳更長的路，人心齊則泰山移。一個連路都沒有的地方如何蹚出一條精準脫貧路?扶貧干部爬上懸崖，和村民們一起干，這就是最好的回答。
(本文部分素材來自央視報道《“懸崖村”扶貧紀事》，本報記者張守帥、張彧希整理采寫。)
記者前往“懸崖村”。
“懸崖村”全景。
網(wǎng)友評論
“懸崖村”的未來何去何從?
網(wǎng)友“默哥阿強”說：“70來戶人，這么多年也沒有想辦法有一條便道什么的?怎么還爬藤梯啊?我們這兒的一個村，與鄉(xiāng)場鎮(zhèn)之間隔著一道山，村支書硬是帶著全村人用幾年時間開鑿了一條500米長的隧道?！?br>
對于不少網(wǎng)友修路的建議，網(wǎng)友“天下朋友”表達了另一種觀點：“橫斷山區(qū)本身就是地質災害的高發(fā)區(qū)。這種地方能修路么?未必能等到驗收，說不定泥石流就給你沖了?！?br>
如果說修路難度過大，那么還有其他更簡單的解決辦法嗎?對此，網(wǎng)友“幸福自由人”提出想法，“能整體搬遷嗎?集體搬遷到平坦一點的小鎮(zhèn)，統(tǒng)建房也行?！?br>
這樣的想法盡管得到不少網(wǎng)友贊成，可新問題又拋出來了?！澳绨婃萦唷闭J為：這是兩難的選擇!算經(jīng)濟賬，應該搬遷，但搬遷后的很多問題恐怕很難解決。
對此，“打雷一聲響”回應說：“現(xiàn)實困難是，搬出去可能要失去土地甚至生活來源;一次性幾萬元的安置費無異于杯水車薪。況且，當?shù)氐纳a(chǎn)條件不錯，農作物產(chǎn)量高品質好?！?br>
搬，還是不搬?在一片爭論中，網(wǎng)友“小美妞”發(fā)出了另一種聲音，“只有我一個人覺得這是個絕佳的旅游地嗎?可以吸引投資來修路甚至纜車，有了路互通有無，貧困的問題也就解決了?！?br>
不管哪種方式，都不能馬上解決“懸崖村”眼前的困難。在網(wǎng)友“xun”看來，扶貧道路異常艱難，根據(jù)貧困村實際情況采取妥善的方法讓貧困戶脫貧，才是最適宜的?！靶∧葑印卑l(fā)出感嘆：大涼山的脫貧攻堅任重道遠，但相信我們的黨員干部群眾一定能排除萬難，開辟出一條適合大山的致富路。（記者 陳碧紅 整理）
村民的樸實讓我們無比感動
——對話報道《“懸崖村”扶貧紀事》央視記者
記者 張守帥 張彧希
為什么關注“懸崖村”，采訪中經(jīng)歷了怎樣的心路歷程，又怎么看待公眾對“懸崖村”的熱切關注?
5月27日，蹲點報道阿土列爾村的中央電視臺四川記者站站長朱興建和記者張力接受了本報記者專訪。
大小涼山地區(qū)有很多“懸崖村”全部拿錢解決不現(xiàn)實
記者：關注和報道涼山地區(qū)扶貧工作為什么要選擇“懸崖村”?
朱興建：早在2014年1月，我們“新村走基層”欄目就曾報道過涼山州木里縣的黃泥巴村的扶貧故事。關注大涼山，意義重大，因為它是全國十四個集中連片貧困地區(qū)之一，也是全國最大的彝族聚居區(qū)，具有很大的樣本價值和意義。我們關注那么長時間，很深的感受就是這些地區(qū)的扶貧工作挺不容易的，交通那么閉塞、自然條件那么惡劣，加上語言、文化的差距，它本身就是“硬骨頭”。
之所以選擇“懸崖村”，是因為它確實有貧窮落后的狀態(tài)，它道路交通的艱難狀況，適合鏡頭語言的表達需要，再一個在解決當前存在的問題上，從中央到省、州、縣都在努力，從政策、資金、人員都集中到村上，能夠反映出一個可復制的扶貧樣本。
記者：不少網(wǎng)友呼吁直接搬遷，你怎么看?
朱興建：制定扶貧政策要從絕大多數(shù)地區(qū)的實際出發(fā)，但一個好政策落地，又有千差萬別，每個村致貧的原因不一樣，有的是疾病、有的是教育、有的是飲水，無法用一個標準來解決。
像懸崖村這樣的村，在大小涼山地區(qū)有很多，甚至在云貴川藏青等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都有很多。如果要改變它只靠大量砸錢，直接搬遷，集中全省之力、全州之力，全部拿錢解決，這樣不計成本地投入，中央財政、省級財政是沒有這個財力的，是不可復制的，其他地方學不了，不能形成普遍性的經(jīng)驗。未來5年，是我們扶貧工作的攻堅5年，要實現(xiàn)全面小康，絕不是簡單的事情。
我們報道的目的，就是要通過這個村，找到樣本價值所在。比如中央的重視、省州配套資金的引導、縣鄉(xiāng)村是怎么干的、社會資金的使用，就是要通過它探索出一條路子，形成可復制可借鑒的東西，為全國做出四川樣本，承載時代的主題。另一方面，也要展示當?shù)馗刹康膿敗⒆鳛?，不避諱矛盾、困難，把這種艱辛展示出來，真實記錄這個時代人們的努力。
“懸崖村”家家門前有菜園村民的樸實令人感動
記者：你去過的彝族村寨很多，除了路之外，“懸崖村”還給你留下哪些深刻感受?
張力：阿土列爾村位于一個45度的斜坡，冬天向陽，土地肥沃。它是我呆過的最干凈的彝族村子，家家門前都有一個小小的菜園，有的還種了些竹子，部分農戶的房子跟院子地面都做了硬化。村民想要改善出行狀況，而不愿離開這個世代居住的地方。
涼山農商銀行給村里每戶發(fā)放了2000-5000元不等的小額貸款，至今村里沒有一個人存在不良信用記錄，以至于銀行允許村民在不還清前筆貸款的情況下可隨時再貸一筆。
記者：拍攝期間的吃住是怎么解決的?
張力：我們去了4個男同事、2個女同事，帶著帳篷和睡袋去的，帳篷安在了一個老鄉(xiāng)閑置的屋里。我們從山下背了火腿腸和方便面去，還有50個饅頭。村上的老鄉(xiāng)很熱情，請我們吃土豆。晚上超冷，不生火就像個冰窖，生了火就能烤饅頭吃。
在我們住的地方，每天都有老鄉(xiāng)來找我們聊天，還唱歌。村子里很少有外來人，他們把我們當作全村的客人，還有人悄悄在門口放吃的。
我們天天吃土豆、饅頭，有個同事說了一句，好想喝瓶飲料。哪知這句話被一個老鄉(xiāng)記到心里，第二天，他跑到山下，找了三家小賣鋪，才湊齊了一箱，就是沿著藤梯那條路給背了上來。我們都無比感動。
記者：通過這次采訪，你收獲了什么呢?
張力：不通路造成了“懸崖村”，也造就了村民的勤勞、堅毅、樸實、團結的性格，造就了他們改變命運的強烈愿望。我感受到了這樣一種品質，并深受感染和影響。
因為道路艱險，上山的時候村民把繩子拴在腰間，拉著我們前行。把偶像劇里的男主角當男神真是弱爆了，在沒有路的時候把你拴在腰間，拽著你往上爬的人才是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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